一新經濟破繭重生
安然,這個在15年之內成為雄踞世界的第一大能源交易商,曾被認為是新經濟時代傳統產業發展的典范,有著良好的創新機制。但是,這一切不過是由會計報表和審計公司的貪婪而制造出的“幻象”。安然虛報的能源儲備讓它外表光鮮、賬面富貴,這則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會計丑聞”甚至動搖了美國企業界一向視為最完善的會計準則公告的信任度。
而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這個世界第五的會計師事務所,也因為安然丑聞而一朝消亡。安達信作為安然公司財務報告的審計者,既沒審計出安然虛報利潤,也沒發現其巨額債務。直到2001年第一季度,安然的股票仍在上漲。而安然在兩個月內就創下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案,分析家稱其成功和敗落都是“互聯網速度”。
環球電訊成立僅僅5年就成為美國電信業的巨頭,曾被認為是“以光速致富”的新經濟典型代表,衰敗起來同樣也是“以光的速度”。
安然和環球電訊分別創下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和第四大破產紀錄。更值得深究的是,這些大企業在破產前夕仍然看起來“運轉良好”,無論是從股票價值,還是從會計報表上都沒有出現大的危機。
過去,只要遵守“總成本領先”的策略,利用舉債而擴大生產能力,只要能與以低價沖開的市場份額相匹配,就有可能扭虧為盈。用客戶的錢還掉貸款,企業就能走出危機,而且生產能力還會得到大幅的提升,再次鞏固競爭地位。但是,美國的“經濟氣候”驟變,抵御風險準備不足,安然和環球電訊只好走上破產之路。
作為“后來者”,我們需要反思的還不僅僅是這些美國大企業在破產中做出的錯誤決策,更要警惕作為長期奉為圭臬的價值指針,比如會計報表、賬面資產為什么不能為投資人、決策者提供足夠的指向和預警?
二新經濟需要“新指標”
在中國,很多的企業管理者還是習慣于成本控制、產品生命周期延長、質量監控、營銷整合、渠道建設、貼牌代工等方式。企業要求轉型、“上臺階”的迫切心態已經一覽無遺,但是如何上這個臺階?如何不重復犯錯,不繼續擴大過剩產能?中國的管理者也在尋找答案。
問題出在哪里?改變已經到來,但是整個商業環境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新指標”來反映這一點。經濟社會中最常用的那些指標,那些已經被熟知并默認可以昭示變化的“指數”其實已經落伍了。即使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還在按舊規則運轉的經濟生態環境,也不意味著它和原來一樣。在所有的經驗性指標中,會計報表可能是沿襲使用最久、也是最落伍的一個。
多年來,資本市場對企業財務報表數據的披露有著嚴格的要求。財務數據一向是用來計算企業價值的重要指針。以美國為例,公認的會計原則(GAPP)對上市企業要定期公布的財務數據,這些財務數據的計算方法都有著詳細的規定。在會計報表中,資產負債表是很重要的一張報表。它的欄目分為兩列,左邊是資產部分,右邊是負債和所有者權益部分。所有被認定為“企業所有的財富”,例如流動資金、存貨、固定資產都會列在該表的左側,而企業的債務、應付款項等則是負債部分的構成,右下側則是企業的所有者權益。
這樣的一張表能告訴你什么呢?它就像是某個企業在某個時間點拍的“照片”。按照會計原理,只要把企業的資產和負債列清楚,利用
企業資產=企業負債+所有者權益
這個會計基本等式,就可以計算出企業的價值。所有者權益是用來衡量企業價值的數值表現。尤其是資本公積中的“資本溢價”部分,就是投資者得到的當前回報。但是,企業價值的確是由表中的資產和負債決定的嗎?
在資產負債表中,資產的部分的確記錄了企業的每一張桌子、每一支筆、每一臺設備的折價,也計算了當前的流動資產,這些都是企業的內部要素。對企業的“外部要素”,則只有“無形資產”這項模糊的概念(這還是我們進入了“品牌時代”才被加上的,而且至今為止它的估算方法也無公論)。在這張表上,未來的客戶不是企業資產,客戶的忠誠也不是企業資產,客戶的口碑推薦能力也不是企業資產。
同樣,在負債的部分,更多反映的是企業對員工和債權人的承諾,為了挽留客戶而必須投入的花費是不是一種負債呢?客戶對企業的負面評價是不是負債呢?代理商的離去是不是負債呢?如果我們歸納一下會計報表中的各項,可以發現,會計報表其實是圍繞著“生產”來“合并同類項”的,所以它會特別強調生產的三大要素:設備、員工和資金。
好好考慮一下為什么“存貨”這一項出現在“資產方”,它背后的邏輯是:生產出來的貨物一定能被銷售掉,所以它們在沒有被賣掉之前就是企業的“資產”,而且隨時可以變現。但是,這個前提在“需求為王”的時代是不存在的。這就是為什么當某些企業在審計的壓力下,不得不把存貨價值按照市場價值(可能被交換出去的價值),而不是生產價值(按照存貨數量乘以企業的自定價計算出來的賬面價值)進行調整的時候,這種銷賬可以馬上讓一個昨天賬面上還不錯的企業今天就能破產。
破產的原因很簡單,你生產出來的東西不符合需求,就是廢品。可是,這么大的風險除了靠某個還不糊涂的審計員提出疑問外,會計報表本身是反映不出來的!這還不能證明會計報表的局限性嗎?
當然,會計學的好處是讓不同行業中的企業都有了同樣的標桿,讓資本可以進行比較。所有的企業都可以轉化成貨幣可衡量的價值,這一點無疑很重要,這樣不同行業的企業才能進行評估,才能完成企業間的比較,企業買賣(收購和兼并)才能發生,資本才可以在不同的企業間進行回報分析。會計報表在企業發展的歷程上,至今為止,都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但是,按照會計理論,如果軟件企業A和外貿企業B有同樣多的桌椅和員工,工資也一樣,現金流也一樣,都沒有負債,那么這兩個企業的所有者權益就應當相同。現在,如果我告訴你這個軟件企業A其實是Google;而外貿企業B是中東的阿卜杜拉國際貿易公司,而且由于政治原因,可憐的阿卜杜拉公司已經三個月無法聯絡到任何一個客戶了,請問這兩個企業誰更有價值?
三為什么用會計學衡量企業價值會有偏差
我們用以衡量企業價值的計算方法其實是有偏差的,問題出在哪里呢?
(一)會計學只能計算過去發生的數據,卻無法預測未來
會計之所以能給出數據,是因為這些數據是“現有的”或“發生過的”。比如,企業的流動資金,這個數值可以通過查詢企業賬戶上的金額得到。如果昨天的客戶付款了,賬戶上就會有數值體現。但是企業明天的客戶在哪里?他們會不會按時付款?這些問題是會計無法回答的。而資本看中的是企業的未來價值,企業真正的價值應該是企業未來的贏利能力在當前的折現。
當我們用過去的數據來預測未來的時候,我們實際上做了一個重要的假設:企業過去的贏利能力是可以在未來被復制的。這種能力沒有降低,也沒有提升,它剛好和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只有在這種條件下,這些過去的數據才有參考意義。稍微了解常識的人就會知道——這個假設其實是站不住腳的。企業的管理者早就知道這個秘密,所以他們會把重要的簽單、成本的縮減等“利好”消息盡量控制在發布年度報告之前一點的時間,這樣就可以把“期初”和“期末”的對比放大到最大限度。而這種“放大”在計算未來的企業價值的時候,又會被重復累計,因此具有了“乘法效應”。有時就靠這樣的放大決定了企業能否得到或追加投資,或者企業的管理者是否應當“下課”。
從自身利益角度考慮,企業管理者這樣做不是不誠實,只是“合法的粉飾”。我們得承認,這種數字游戲是今天的CEO必須知道并熟練掌握的常識,這不是CEO的錯誤,而是我們的資本市場選擇了一個錯誤的“風向標”。
(二)會計學著眼于企業內部的可操控的要素,而不是那些企業外部隨時變化的要素
會計可以得到的數據通常是那些企業內部的、能夠被管理者直接掌握的數字,這些數字來源于企業內部,只要統計一下就能得到。但是,像客戶、合作伙伴、競爭對手、交易環境、甚至成本的變化,都不包括在會計科目中。
企業未來的贏利能力恰恰更容易被這些“外部因素”影響,這些指標的缺失注定了會計數據在判斷投資方面是缺乏參考價值的。同樣,會計的這個弱點也被企業管理者發現了。當他們無法準確判斷外部因素或做出錯誤的決定的時候,最常用的挽救方法就是改變自己可以掌握的內部要素——例如,員工的數量。在快要發布年度報告的時候,如果情況看起來不妙,至少CEO們可以決定裁員。這個消息一定會被視為“利好”,可以幫助股票的堅挺。
假如公司本身有著合理的薪酬體系和獎懲制度,那么企業當前所雇傭的員工,就應該是經歷了崗位的“優勝劣汰”而保留下來的“合格員工”。恰恰是因為CEO未能做對決定,錯誤地判斷了外部因素而讓企業的收入下滑,他們才是不合格的。裁員是管理者最容易想到的內部控制方法,而且員工數量的減少可以直接影響到資產負債表上的多個項目,同樣有著“乘法效應”,為了能快速地“粉飾”會計報表,“不合格”的員工利用職權炒掉了“合格員工”,保住了自己的“飯碗”。這就是會計的計算方式為企業管理帶來的諷刺性結果。
四“需求為王”時代會計報表不奏效
你也許會反駁道:除了資產負債表,現金流量表和收入損益表也是會計的重要報表。在這兩張報表中,外部因素的影響會體現在會計數值上,企業的現金流量的減少、收入的下降都是從會計數據體現出來的。這一點沒錯,但是會計數據還是過去式的,也就是說,當外部因素發生變化,當管理者已經做出決策,當決策的效果已經出現以后,會計數據才會有所反應。
我們從會計報表上來看,在“產品為王”的時代為什么“總成本領先策略”那么容易受到青睞,而在“需求為王”的時代為什么就失效了?
在會計報表中,收入是一個總值,只看會計數據的話,你不會知道收入上升的原因是什么。當決策者打算利用規模效應降低成本、擴大產能的時候,他的邏輯是:
收入=單價×產量
產量增加,即使單價有所下降,只要下降的幅度不大,兩者的乘積——收入就會體現出增長,而且產量的增加會帶來單位成本的降低。
成本=單位成本× 產量
當單位成本降低,即使產量增加,總成本也可能下降或保持當前水平。也就是說,當規模擴大帶來的單位成本的下降超過了在銷售時候的“價格戰”讓利,企業就是贏利的。在這樣的邏輯下,規模門檻無疑是每個企業都要追求的,誰先跨過了規模門檻誰就可以回過頭來揮舞價格屠刀,即使降價會讓整個行業的利潤受損,規模最大的生產商也一定是最后倒下的。
但是,如果產量的增加已經超過了市場的當前需求,產量不能和銷量劃上等號,那么產量的增加就無法按預期降低單位成本(甚至彩電行業價格大戰時,上游彩色顯像管供應商反而趁機提高價格),這種“總成本領先”的戰略就會為企業帶來災難性的打擊。這時,“存貨”就不再是“流動資產”了。有職業道德的會計或審計者會把“存貨”價值直接減掉,然后,破產發生了。
有時候,可能是毫無征兆地,企業的贏利變得不再像昨天那樣可重復。某個中小銀行的倒閉引起的社會恐慌有時足以讓整個經濟鏈條崩潰,一瞬間所有預期的:
產量=銷量
都不再成立。你可以說這是交易環境的問題,在會計報表上你看不出有任何差錯,但是企業的價值已經大幅縮水。你遇到了經濟危機。所有這些都說明了:當多數行業接近為“豐饒行業”的時候,企業面臨的首要任務不再是提高生產能力,而是鎖定需求。在這個前提下,會計報表已經不是判斷企業價值最合適的參考資料了。
本文經博瑞森許可,節選自李蓓所著《7個轉變,讓公司3年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