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內工作六年,我差點交不上房租

日期:2023-03-21 11:30:29 作者:fuli 瀏覽: 查看評論 加入收藏


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嗎?并不是。這六年來,我有四次年度考核結果是“合格”,在眾多“優秀”中顯得格格不入。公布考核結果之后,同事們對我的態度也總是曖昧不明。有人在我對面捂著嘴交談,時不時看我幾眼,還有人開玩笑說,我可是“優秀”,不能跟你一起做事。也有同為“合格”的同事發來安慰和鼓勵的話,但那些并不能真正安慰到我,只讓我感到更加痛苦。

按單位的規定,考核結果為“優秀”,年終可以多拿800元獎金。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多拿800元,但這時候,有沒有這800元,成為了衡量一個員工優秀與否的全部標簽。起初,我拒絕被這樣的隱形假設定義,后來,我也開始默認這樣的評價。沒有拿到“優秀”的我,似乎就是不優秀的。不仔細是不優秀的原因之一嗎?不善言辭是嗎?不擅長表現自己是嗎?我緊接著開始懷疑自己。如果做財務不能體現我的價值和能力,那我的價值和能力在哪里呢?

我試著在工作之外探索自己。做出納的第一年,我就開始在周末做銷售,當時并不知道那就是傳銷。第一次遇見帶我“入坑”的楊姐那天,天氣很好,陽光鋪散開來,所有人都是柔和的。她們一行人樂呵呵地走在路上,見我好奇地瞧,便熱情地邀請我去工作室坐坐。楊姐說,自己正在創業,她有一間銷售化妝品的工作室,我隨時可以過去玩。

我或許不適合干財務,但也不覺得自己就適合做銷售。但當時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工作不順,周末也沒什么地方可去,就答應了邀約。她們會在我面前用紙筆演算,如果做得好,就會有多少提成。她們也會借著體驗的名義,幫我做臉部按摩、補水、清潔和化妝,有時還讓我穿著禮服上臺走秀。這對當時的我來說是新奇的體驗,也是一種歸屬感,讓我在艱難的時刻不覺得孤單,好像至少身邊還有她們。

因此當楊姐問我要不要一起做銷售時,我沒怎么考慮,就拿著剛存起來的5000元作為“初始投入資金”,買了一堆化妝品,加入了她們。我開始聽化妝課,聽各種成功案例“洗腦”說哪個前輩賺到了多少錢,升到哪個級別之后,我也可以躺著賺錢。聽起來很荒誕,但財務工作帶給我的許多陰霾,在那個小小的工作室里就這么消失不見了。

直到我把這個副業計劃分享給一位朋友,她問了我很多問題——他們為什么要幫你?你打算怎么賣產品?你投入了多少?現在有賺錢嗎?……我一個都答不上來,心中的疑惑也漸漸浮現。匿名的產品會不會本來就是劣質的產品?產品上新會被搶空,搶貨的人會不會是她們自己?銷售成績好可以賺很多,但賣得好的人能有多少呢?我的個性可以變成那樣嗎?我想起自己因為工作頻繁出錯而哭起來的樣子,答案是否定的。那天以后,我刪除了她們的聯系方式,也放棄了通過這種方式發財的想法。

后來知識付費興起,我又開始想進入自媒體行業。那些月入幾萬的說辭在各種公眾號上出現,我沒有絲毫懷疑,就花錢報了訓練營來學習。那是段簡單純粹而熱烈的時光,我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可以按照老師的要求不斷做作業,改作業,跟線上的網友一起奮斗,向著畢業沖刺,最后再拿一個優秀學員獎回去。

這些訓練營給了我很多新的信息渠道,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仍然有新的可能,但也是因為這些可能,我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到底應該聚焦在哪個方向?哪個層面?怎樣的表現是沒有天賦?怎樣的表現又能說有?我不太清楚自己有什么,也不太清楚市場要什么,只是悶頭干。

一開始,我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主題和定位,只是在公眾號、頭條號上寫寫讀書感悟。后來我又聽說寫文案更好賺錢,就又參與了文案訓練營。結束訓練后,先從簡單的文案開始寫起,但我發現寫文案總是要求我夸大,甚至瞎編亂造,就覺得很乏味,最終也放棄了。

進入工作的第四年,是我想盡辦法“折騰”的第四年。我花了很多錢,卻沒得到任何成果。正當我要放棄幻想,一心做好主業,考注冊會計師時,新的規定又下來了:想要轉入事業編制,要有研究生學歷。

我有些驚愕與無奈,之后轉念一想,好像也是樁好事。既然工作要求我考研究生,我不如借此機會,學一個自己真正感興趣、擅長的學科。我又燃起了希望,然后花錢做了兩次職業咨詢,謹慎地選定了一所985高校的文學創作專業。

帶著對成功“上岸”、開啟另一種人生的向往,我學習得很努力。所幸我考上了。知道考研結果的那一天,是我工作以來最快樂的一天,我仿佛擁有了一把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的鑰匙,想象中那個自信有能力的我,就在不遠的未來。

但我還是未能如愿。讀研期間,我漸漸發現這個專業是想訓練學生的嚴肅文學創作能力,而創作需要時間去沉淀,并不能很快賺錢。另一方面,我也不擅長寫嚴肅文學。有次交完作業,老師寫了這樣的評語——“人物缺乏深度,個性不夠突出,敘事缺乏前因,轉折較為突兀,故事較為陳舊。”很多次這樣的批評,讓我再度懷疑起自己。或許,我就是個做什么都不行的人吧?

現在的我,仿佛重新回到了6年前,感到無助、迷茫,還多了層更深的恐懼。新的崗位——管理資費,是我過去當出納時很想爭取的,但當我真的被選中時,卻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好。

考研期間,由于無法兼顧工作,我的工作做得越來越差。領導對我的印象大幅下滑,還當眾對我吼叫。我從入職時的愛笑愛鬧,變得沉默寡言、畏畏縮縮,遇上領導不會主動打招呼,對被布置的額外工作也極力推脫。領導找我談話時,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說自己能力不足。他見我這樣罵得更兇了:“說實話,我對你很失望,為什么都30歲了,還不知道領導的話不能拒絕,即使拒絕也要提前想好解決方案。能力不夠,就要努力,平時來不及做的話,就周末加班。”

我的工資水平跟六年前沒什么兩樣,好在單位提供租房補貼,讓我覺得日子沒那么好,但也沒那么壞。如今,工作壓力大大增加,租房補貼也要到期了,如果按市價3000元支付租房費,我連生活下去都成問題,只能搬到價格相對低廉的郊區。現實擊碎了我的所有希望,之前種種努力和掙扎,顯得荒唐可笑又無用。

我很想逃走,但又無處可逃。讀研確實為我爭取來了編制,但這里既是我的溫室,也像是我的牢籠。我離開這里還能適應外面的工作氛圍和節奏嗎?除了現在這種重復性工作,我還能做些什么呢?之前的種種失敗,似乎意味著我什么也不會,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能沒有工作,也沒有其他退路可選。難道我只能通過結婚生子來轉移現實的壓力,在體制內默默忍到退休?

在我周圍,好像確實有很多同事是這樣做的。另一些人,有的什么也不想,只顧好眼前的工作,有的敷衍了事,只想在工作中坐享其成。我想成為哪種人呢?如果暫時脫離不了體制,我還可以做哪些改變?或許,我還可以選擇調整自己的心態,盡量和這份工作和諧相處。

我開始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來,學著為自己爭取利益。當領導再次跟我提新的要求,甚至指定我加班時,我會嘗試和他溝通,實在不行,就盡可能為自己減負。面對不熟悉的業務,我梳理了一份完整的工作流程,并且仍在學習新的辦公工具。盡管失敗了很多次,我還是想繼續去做副業、寫小說,但不會再盲目地報班,也不會一心只想著賺錢了。我想讓它們成為我了解體制外工作的窗口,幫助我一點點認清這個世界,讓我相信社會并非我想象得那樣可怕,我也并非自己認為的那樣無能。或許我依然會失敗,但那又怎么樣呢?不過是再次跌倒,再次爬起來罷了。

前幾天,在同事的幫忙下,我的租房補貼得以延長了三年。我不用搬走了,也暫時不用再考慮生計問題。這可能是我爬起來的第一步吧。

寫這篇稿子的時候,我正處于生活的動蕩之中,工作和感情接連受到沖擊,失望而灰敗。這使我敲下的文字像是一份長達六年的自我檢討,有時自己寫著、讀著,也會難受到喘不上氣。經過老師的提醒和修改,原先的自我指責部分會柔和一些。這場墜落,讓我看見了自己身上不肯、不愿分辨是非好壞的頑固,也讓我看見了自己內心始終有個渴望被肯定、被認可的小孩。我想學會擁抱她,對她說: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本故事來自三明治“短故事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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