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信爆紅后,女教師顧少強這4年去了哪里

日期:2023-02-08 11:13:10 作者:fuli 瀏覽: 查看評論 加入收藏


于夫抬起頭,用低沉、濃重的東北口音問顧少強:“這歌兒好聽,能聲音大點兒嗎?”顧少強這才察覺到自己忘了什么,她淡淡解釋手機聲音就這么大,轉身換成電腦播放。

于夫注意到,這個不太熱情的女店員身著寬大的男士棉袍,藏藍色、中式盤扣、長及膝蓋,在大理古城隨處可見,赤腳穿著一雙千層底黑布鞋,臉頰是不均勻的紅褐色,顯然剛被曬傷后蛻了皮。

下午,于夫和朋友聊了很久才離開。而后幾天,他每天都來客棧,有時候是和一大群人吃飯,有時候是一個人。顧少強忙著點菜、擦桌子、端菜、續茶,很多次經過于夫身邊,沒有過多交流。

顧少強見于夫手里翻著三毛的書,心生不屑:一大老爺們兒看這么細膩的書,故作姿態,不就是云南等艷遇的標配。但她還是忍不住觀察這位常客,從于夫和客棧老板的對話里,她得知于夫在成都開了一家美發店,這次錯開旅行高峰期,只身來雙廊,待一段時間再去麗江。

于夫去客棧的最后一天,店里不忙,顧少強照舊坐在門口發呆。于夫與她告別,禮貌地交換了聯系方式。

這不是一個一見鐘情的故事。假期結束后,顧少強回鄭州上課,于夫回成都打理店里的生意,兩個人偶爾閑聊,才發現對方的生活態度相近,都不喜歡都市,向往簡單生活。

顧少強決定去成都找于夫,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出發前,手機不停地響起,記者們想從這位“最具情懷女教師”的口中得到一些故事。顧少強有些不耐煩,還是盡量客氣:“其實沒什么特別的,你現在提起筆,寫下十個字,也跟我一樣了。”

掛斷最后一通電話,顧少強從公眾視野消失了。顧少強擔心在機場被媒體“活捉”,于夫卻對這場風波漠不關心。他告訴顧少強,要是沒想好,就把機票退了,別去見他了。

彼時,太多人向顧少強拋出橄欖枝:一家網絡游戲公司出百萬年薪請她代言;一位名校畢業的中年人無償資助她環游世界;一個島國的總理請她去看一看,商談如何促進當地的旅游事業。她統統拒絕。

于夫但凡有一點心機,就不會錯過與網絡紅人一起拋頭露面的機會。他的態度讓顧少強更加確定他們是可以一起“看世界”的人。她不再猶豫:“我想好了,你等著我,明晚機場見,你請我吃火鍋。”

早些時候,顧少強說出辭職的決定,于夫提醒她要慎重。顧少強心知肚明,省重點中學的教師職位有諸多優待,漫長的假期、不錯的工資,將來子女能從幼兒園一路直升到高中,省去了買學區房的麻煩,但這一次她心意已決。

大學以前,她幾乎沒有自己做過決定。“都是聽從家里人的安排,我似乎從來不用思考,沒想過要如何規劃自己的人生。”

到了高考填志愿,她抱著一本厚厚的專業建議書回家,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媽媽打破了僵局:“女孩子,要么當醫生,要么當老師。”顧少強想象著醫生拿著手術刀、抱著骷髏頭的樣子,選了師范學校的心理學。畢業時趕上省重點學校擴招,順利當上了老師。

剛來這所中學,顧少強就想過放棄。身邊的教師每天拖兒帶女,孩子在辦公室等著他們下班一起回家,臨退休了,站在領獎臺上說著致謝詞,“這樣的日子,我不要。”

可工作久了,她開始享受與學生待在一起,凡是與學生相關的事情都參與。除了上《心理健康教育課》、做心理咨詢,還要負責新生軍訓、升國旗、藝術節。

她比學生還愛玩,有一次舉辦心理活動,她自費1500元準備道具,末了穿著機器貓玩偶服裝給大家頒獎,全身濕透。后來,那個班在年級競選學生干部時,占了三分之一名額。這是工作帶給她的成就感。

顧少強曾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不買房,買夢想,不要被財產困住,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她讀完后激動不已,想和更多人分享,于是找來繩子掛在女廁所的門上,系上夾子,夾住工整謄抄的文章,“她們不看也得看。”

獨創“廁所文化”,顧少強堅持做了一年,每周更新一次,還在旁邊栓一支筆,方便其他人留言分享感悟。

老師和學生們已經習慣了顧少強的特立獨行。當她辭職時,熟悉她的人沒有過于驚訝。

2015年4月10日這天,顧少強本學期的《心理健康課》結課。她將最后一堂課的主題定為“寫給未來的信”,讓一群初一的孩子給兩年后的自己寫一封信。這群孩子認真地寫著,又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放進顧少強手中的檔案袋里。兩年后,這封信將會送還到他們手中。

一個女孩有些不相信:“老師,真的會還給我們嗎?”顧少強告訴他們,如果兩年后沒有人來送信,班長要記得去心理咨詢室找老師要。一個男同學挑起眉毛,瞇著眼問顧少強:“老師,你為什么就不能自覺地把信送過來呢?”

“因為我要辭職了,我不干了。”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學生們七嘴八舌,顧少強已經聽不清他們在問什么。她喊了一聲“下課”,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繼而聽到了一陣掌聲。

她抱著教案離開教室,經過門口的大樹,過去她無數次從這里走過,從未留意這棵樹的樣子。此刻,她抬頭看見陽光從樹葉縫隙灑下來,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句話:“從今天開始,我可以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干嘛干嘛,想愛誰愛誰,這種感覺太他媽爽了!”

顧少強成為新聞主角后,媽媽很疑惑:“他們都怎么了,這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顧少強的“任性”,家人最能理解。

顧少強一家是地道的鄭州人,她從小跟著媽媽和姥姥長大。父親意外去世時,顧少強還在媽媽肚子里,姐姐才五歲半。姥姥受刺激得了偏癱,許久才痊愈,仍然把母女三人接回了家。

為了陪伴顧少強,姥姥五十歲提前退了休,每天做鞋墊補貼家用。姥姥對顧少強家教嚴格,不說大道理,只教最簡單的規矩:吃飯不能專揀自己喜歡的菜;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外出一定要跟長輩說……其他的事情,從未過多干涉。

媽媽經常出差,總會帶上顧少強。那時候的火車開得很慢,從鄭州到青島需要一天多,顧少強耐不住逼仄空間的枯燥,開始哭鬧。媽媽抱著她唱兒歌,用好吃的哄她,好不容易才熬到站。第一次來到海邊,顧少強又開心了起來。她光著腳丫在沙灘上撿貝殼,撿到一只小魚,偷偷裝進瓶子里。

兒時的旅行大都如此,看看風景、吃吃美食,等暑假慢慢過去。真正改變顧少強人生態度的旅行,是在工作后的第二年。

一個周末,顧少強受朋友之邀去了西安,站在兵馬俑一號俑坑的欄桿邊,看著殘缺的兵馬俑,心生難過。她走近正在進行修補工作的人,忍不住大聲問道:“我可以留下來修兵馬俑嗎?”那人抬頭望了她一眼,一口陜西話:“不要女娃。”

后半程,顧少強又匆匆去了回民巷、大小雁塔、鼓樓鐘樓,這是她第一次發現,旅行不僅僅是看風景,還可以傾聽背后的人物與歷史。

次日早晨趕回學校,她問同事周末做了什么,其他老師打著哈欠,漫不經心地說:“什么也沒干,就是睡懶覺、看電視、洗衣服。”

自那以后,顧少強開始在工作之余獨自旅行。

在火鍋店里,遇到會把氣球捏成小狗的手藝人,她覺得有趣,回去后照著視頻自學。學會了之后,帶去課堂上送給學生,或者下一次旅行,找一個凳子坐在古城門口,捏出各種形狀賣給路人。掙來的錢,用來買一套民族服裝,再吃幾頓大餐。

顧少強喜歡住青旅和民宿,和陌生人共處幾天,說不準會遇到什么驚喜和難忘之事。

2006年去烏鎮,顧少強訂了一家民宿,50元一晚。剛到烏鎮,姓傅的中年老板騎車電動車去車站接她,老板娘在家煮好了面條等著他們回去。回房間休息,老板娘還會端來一杯胎菊茶。

第二天,顧少強去了《似水年華》里劉若英和黃磊相遇的回廊,坐著曬太陽。近午,傅老板站在不遠處的橋上朝她揮手,喊道:“小顧,回家吃飯了。”老板娘給她準備了一桌子菜,傅老板拿出了“三白酒”(注:三白指水白、米白、酒白)。

后來,顧少強只要去烏鎮,就會帶著朋友去住傅老板的民宿,一起喝酒、聊天、看月亮。老板娘時不時過來提醒傅老板少喝點酒。

幾年后的冬天,顧少強接到來自烏鎮的電話,寒暄了幾句后,傅老板沉默了。“小顧啊,阿姨走了。”顧少強淚如雨下,過完大年初一便趕去烏鎮祭拜。

再見到傅老板,是在辭職一個月后。傅老板照例為她準備了三白酒,自己卻不喝,顧少強才知道是老板娘走后,他戒了酒。

“小顧啊,將來你開了客棧,我就去給你幫忙,水啊電啊,這些修理的事情我都會。”傅老板邊說著,邊給她端來一盤小菜。“好啊,您一定來,我給您養老。”

旅途中遇到的這些人,分擔了顧少強的孤單,而于夫似乎是最奇怪的那一個。

兩個人在一起之前,因為摸不透對方的脾氣鬧了別扭,嚴重到拉黑名單。失聯一個月,顧少強跟朋友阿芳傾訴:“我還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人能跟我一起走下去。”阿芳鼓勵她給于夫打電話,對方依然冷靜:“那好,你回來。”

和好后,于夫還是會安安靜靜地在客廳練字,把她晾在一邊,但她不再惱火。于夫自幼離家,多年獨自在外生活,他告訴顧少強:“我習慣了一個人,如今是兩個人,我需要一些時間慢慢習慣。”

他們打算去云南,開始一段沒有計劃的旅行。還未離開成都,他們偶然經過青城山下的街子古鎮,登了鳳棲山,去了一趟光巖禪寺后,坐在河邊喝茶。

一陣細雨讓傍晚的古鎮濕潤而親切。于夫突然問:“你喜歡這里嗎?”“喜歡啊。”“那我們留下吧?”“好的。”

他們的最終決定是開一間客棧。顧少強一直希望有一方小天地,將各處的旅客聚集在一起。“物質世界的山水只是旅行的一部分,而開客棧,能看到更為廣闊的人的精神世界。”于夫十年間行走各地,收集有趣的物件,也是為了將來能裝點自己的客棧。

客棧順利開業,于夫帶顧少強回哈爾濱領了結婚證。2015年10月10日,婚禮在客棧舉行,沒有婚紗和鉆戒,但有于夫種的花、顧少強貼的大紅喜字和朋友們帶來的酒。

于夫和顧少強的隨性,常常不被理解。媒體概括這場婚禮“無儀式、無婚戒、無家人”,讓人誤會家人沒有祝福他們,其實是路途遙遠,雙方老人不便前來。

次年,他們去北京錄節目,有嘉賓關心客棧的生意。街子古鎮上的人們,向來半年忙半年閑。顧少強和于夫也不例外,旺季守在客棧里,淡季可能一整天都沒有客人,就出門旅行。

嘉賓來了興致:“那你怎么不想想辦法,讓淡季不淡呢?”顧少強反問:“為什么非要讓淡季不淡呢?”另一位嘉賓大笑,讓她不要和商人談情懷。

有了女兒之后,顧少強繼續扮演“任性媽媽”的角色。女兒三個月,顧少強就帶著她到處旅行,“從飛機、火車到牦牛、三蹦子,任何交通工具,為娘都盡量讓你體驗。”女兒上幼兒園,剛交完學費便請了20天假,繼續跟著顧少強滿世界跑。

顧少強從沒把2歲多的女兒當成小孩,直言不諱:“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誰都不能告訴你,包括我,只能你自己去看、去體驗、去感受。”在這樣的教育之下,女兒似乎比顧少強更熱愛這個陌生的世界。

一直有人質疑顧少強出爾反爾,世界那么大,她卻一出發就留在了成都。顧少強不以為然,旅行不是教學任務,不急于一個學期完成,留在古鎮不代表停下腳步,“我有漫長的一生去做這件事”。

-END

-撰文|成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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